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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昆山玉和赵游舟之间的关系不好, 这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端和三年,宣府城困,而嘉禾又因为一场刺客的突袭失去了身边不少的亲信心腹, 只得将过去男扮女装藏在她身边的赵氏兄弟推出来, 将他们送进了锦衣卫。

  赵游舟也正是在那时与昆山玉结下了仇怨。当时人人皆知,昆山玉时嘉禾身边最受信任的臣子,赵游舟成为锦衣卫之后, 职责时护卫天子, 清除城内一切可能威胁到女皇性命安危之人。赵游舟船上飞鱼服后的第一个月, 嘉禾问他宣府城内可有包藏祸心之贼人,赵游舟冷冷答:臣观昆翰林之面相,似有狼顾之意。

  赵游舟并不会相术, 以他的年纪, 要学会如何治国为官都已经很是勉强, 更别说钻研那些玄之又玄的东西, 赵崎生前又是出了名的务实精干, 断然不会教自己孙儿这些糊弄人的本事。赵游舟用“狼顾”一词来形容昆山玉,无非是想要将昆山玉推向死路。史书之中,被称作有狼顾之相的人是后来子孙篡夺了曹魏江山的司马懿。

  昆山玉也不曾对赵游舟手软,最开始攻讦赵游舟是祸国奸佞的人便是他, 在得知赵游舟曾经有过男扮女装侍奉嘉禾的经历之后,他更是面谏嘉禾劝她杀了此人,以全名誉。之后两年,赵游舟的一举一动也时时刻刻都被昆山玉牢牢紧盯, 一旦他行事上有任何差错, 等待他的便是昆山玉如疾风暴雨一般的弹劾。

  赵游舟主掌锦衣卫, 而昆山玉入了工部为官, 两人本该没有多少碰面的机会,可是却因同为女皇近臣,总免不了低头不见抬头见。

  今日紫煌宫正殿之外,两人又好巧不巧的打了个照面。便是在天子脚下,二人之间也不肯做出和睦的假象,首先开口的是赵游舟,说的是寒暄客套的话语,然而语气满是讥讽,“好久不见昆大人,京师繁华温柔地,还以为昆大人回到了那里,便舍不得再来宣府了。”

  昆山玉不疾不徐的答道:“我是为陛下回京督造火.器,不敢贪恋享乐。只是出了些许小风波,耽误了行程,我已向陛下请罪,此番面圣,是有军国要事相商,还请赵大人行个方便——让道。”

  有意无意拦在紫煌宫正殿门口的赵游舟没有挪动脚步的意思,他说:“知道昆大人深受陛下信任,军国大事么,呵,的确需委于昆大人一人之手。”

  “不敢。”昆山玉打断赵游舟的话,“军国大事,谋于内阁,决于陛下,我只是联络陛下与内阁的纽带,为了陛下与社稷黎民,需时常奔走两地。偶尔倒是会羡慕赵大人悠闲,可以常伴陛下左右。”

  现年不满十六的赵游舟眉宇间满是稚气,在被昆山玉一番暗讽之后却并没有表露多少愤怒,这份沉稳不知胜过了多少同龄的少年,“军国大事紧急,可也不至于太过急迫。北方的锦衣卫送来消息,说是短时间内胡人都不会再南下,这份安宁大概能维持到入夏。但具体缘故,恕我不能细讲,此乃机密军情,我已告知陛下,若陛下信任大人,大概会说给大人听吧。”灵动清润的眼眸轻轻一转,暗含着些许狡黠与讥讽,“不过我也劝大人,不要在这时去见陛下,她心情并不是很好,恐怕没有功夫听大人禀报今年二月那批火.器的研制究竟是哪里出了纰漏,更没有精力听大人絮絮叨叨的谢罪推责。”

  “她怎么了?”昆山玉下意识的追问。

  “最近身体状况不是很好,前几天小病了一场,我服侍于病榻之前,看着她憔悴支离,很是揪心。御医来过之后又说她郁结于胸,忧思过甚,这更是让人担心不已——不过昆大人常不在紫煌宫中,陛下心中所忧所思,大人或许并不清楚。我只希望大人不要打扰到陛下,她一连数日睡的都很迟,如果不是十分重要的军情,就不要送去打扰她休息了。”

  “赵大人侍奉陛下身侧,真是让人羡慕,不但能明白陛下所思所忧,就连陛下何时歇息的,都知晓得一清二楚,这点恐怕就连紫煌宫中陛下身边的宦官都要自愧弗如。”昆山玉注视着这个才从紫煌宫中出来,却不许他去见嘉禾的少年,“赵大人心系陛下是好事,只是有时也该知分寸。我听人说,大人常对陛下有僭越之举,甚至常以护卫陛下为借口宿于紫煌宫中,不知这是真是假?”

  “是又如何?”赵游舟坦然认下。

  “你我皆是陛下之臣子,当知晓君臣之礼。”不仅是君臣之礼,还有男女之别。这后半句话昆山玉咽下不说,但他们二人都很清楚。少年慕艾,他们的年龄相差并不算大,怎会不懂彼此。

  赵游舟冷笑,“我的一切言行,都有陛下许可。陛下之所以时陛下,那是因为她是真龙天子,既是上天之子,便无需以凡世俗礼约束。条条框框是为了束缚黎民,不是为了困住腾龙。”

  昆山玉却说:“正因是天子,所以当为万民之表率,正因站在高处,更当战战兢兢。”

  二人就此擦肩而过,昆山玉站立于殿门前,大声请求面圣,几乎是在片刻之后,殿门被打开。

  赵游舟看着昆山玉走进殿内,这一刻心中突然涌现出,是难以排解的烦躁。

  **

  苏徽被他那个仿佛是陌生人一般的父亲康端甫领着,去了一场酒宴。

  酒宴设在宋国公府修建的园林之内,排场摆的很大,府内上上下下数百仆役都被调动,为这场酒宴操持,席间既有珍馐佳酿,亦有京城顶尖的戏班助兴。而宴请的,却只是一个和现在的苏徽看上去年纪相仿的少年。

  女皇跟前的红人赵游翼才一回到京师,便接到了各方送来的请帖。这一年赵氏兄弟初露峥嵘,所谓的祸水之名还未曾广为流传。朝堂之中最多有几个自诩清流的诤臣会指着这对兄弟,对他们挑鼻子挑眼,或是在昆山玉的煽动下,抓着他们罪奴的身份做把柄,反对女皇对他们的任用与信任,但大多数的权贵,在这一年仍是对他们抱有结交之心,希望可以通过向这对兄弟示好的方式,赢得天子的好感。

  赵游翼与他那个争强好胜的兄长不同,许是因为复兴家族的重任不曾压到他的肩头,他也没做过与嘉禾成婚的白日美梦。以至于他对什么所谓的权势利益都不是很在意,平日里兄长与昆山玉斗、与林秀之斗、与方辞远斗,总之皇帝身边凡是在他看来可能会威胁到他们兄弟地位的人,他都要争风吃醋一番。赵游翼一方面觉得难以理解,一方面又害怕这样的斗争,索性借着这次扩充锦衣卫人手的机会回到了北京,借此暂且躲避他那个越发疯魔了的堂兄。

  赵游翼想要的东西很简单,一张书案,一间清舍而已,他只想安安静静的读书做学问,如果赵家没有因为长业二十年的飞来横祸而覆灭,他大概会参加科举,努力做到三元及第。

  京师比宣府也太平不到哪去,才进京城,便接到了一大堆请帖的赵游翼委实很是头痛。不过他也不是什么傻子,知道有些人不能得罪,有些人应当结交——就比如说宋国公府。虽然康氏一族在朝中并没有多少身居要职的人,但架不住这一家财力雄厚、人丁繁茂,所以他今日还是老老实实的收起了还未读完的《孟子》,来到了康家在城南花费重金修建的义深园。

  园名“义深”,说是感念皇家之恩义,也是在借机向世人夸耀宋国公康懋当年能与夏太.祖结义的气运。

  在赴宴之前,赵游翼就打听清楚了而康家上下的心思——这群人是想要将他们族中的子弟送到女皇身边。

  进锦衣卫不难,尤其是以宋国公府的出身,一进去怎么都会给个小旗的头衔,难得是如何才能接近陛下。

  康家人将主意打到赵游翼身上,也是再正常不过。

  只可惜……赵游翼想着自家堂兄,提前替康家的小公子道了声可惜。这年头善妒的可不止是深宅的妇人,男人嫉妒起来了,凶狠程度丝毫不逊蛇蝎。

  在赵游翼心中,女皇陛下是高不可攀仅供仰视的月亮,而在赵游舟心中,只怕在他见到嘉禾的第一眼起,她就被他暗地里划归为了自己的所有物。这份占有欲或许与男女之爱无关,却又确确实实的存在着。

  席间觥筹交错的同时虚以委蛇,赵游翼年纪虽小,应付起宋国公府的这些人却是从容不迫,倒是让康懋都不由感慨了,赵家兄弟不愧是赵崎的孙儿。

  然而这份从容在苏徽出现时被打破,在见到苏徽的第一眼,赵游翼极度失礼的打翻了手中的酒杯,如同见了鬼一般惊叫一声,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暂时没能想起自己过去是谁的苏徽迷惑的望向狼狈不堪的女皇红人,隐约觉得这人有些熟悉。

  不过他有认识这么傻的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