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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2 / 2)


  大红的喜服已经搭在屏风上,缀满珍珠的头冠也在灯下静放辉光。

  温夫人担忧地站在屏风边,满脸担忧和不舍。

  是了,今儿是正日子,得赶在辰时出大门。

  她强撑着起来,“我误吉时了?”

  “没,还有会儿。”温夫人安慰道,“箱笼该收的已经收了,你随身用惯的物件也让丫头们打包好;外面的车驾,你二哥在管的,又有李将军的人护卫。全都安排好了,你只管穿衣梳妆。”

  海婆扶着她坐好,帮她擦后背,“怎么就烧起来了?”

  “昨晚上睡不着,心里燥得慌。我开了会儿窗,贪凉了。”顾皎咬唇,“对不住,我该照顾好自己的。”

  她长得幼小,皮肤白,下巴尖,特别是昏黄的灯光一照,显得没精神极了。她眼睛还大,带了几分不好意思,怯生生地看着温夫人,如同驯鹿一般。温夫人立刻就有些受不了了,也顾不得什么规矩礼仪,站到床边,“我的儿,娘晓得你受苦了。”

  顾皎本来想忍住的,但来了顾家近九日,除了威逼利诱和感情拉拢之外,这是第一句理解和心疼她的话。她鼻子有点抽气,眼圈就红了,还强道,“一点也不苦,只是有点后怕。要不是有爹和娘,我这会还不知在哪里呢。”

  温夫人见状,也坐到床踏板边上,拉着她的手安慰道,“皎皎别怕,海婆从温家跟我来顾家二十多年,最妥当不过。当年我生了你二哥,身体不好,是她昼夜不眠帮忙照顾。后来生了……生了你,是早产的,猫儿一样。你爹说怕是养不活,我也没主意,日夜担忧啼哭。海婆说她有办法,又把你给抱过去养了。捧在手心里,比自己生的还要精心——”

  海婆轻斥,“夫人又乱说了。”

  温夫人一笑,“我说错了?我生的这三个,你不是最爱皎皎?听说皎皎跑了,比他爹还着急,非要跟着一起去找。这么大年纪,也不怕冻坏了?还有这回,又说跟皎皎一起去李家,连养老也不要了。”

  顾皎眼泪落下来,慌忙擦了一下,点头。

  “之前的丫头太不尽心,我也都打发了。”海婆换了话题,“给你新找了几个。这个小的,是柳丫儿,虽然才十岁,但人很机灵,力气又大,尽可让她做些院子里打扫的杂活。”

  捧水盆的丫头立刻屈膝,叫了一声小姐。

  “那边几个,高的是杨丫儿,管你的衣裳首饰;圆脸的是勺儿,灶上的事情她都通;再一个就是含烟。”海婆将顾皎内衫穿好,拉拉直,“丫头们照管你,余下的事情有我。”

  杨丫儿和勺儿长得十分喜庆,行礼也十分利落。只最后那个含烟,漂亮得不像话。她皮肤跟瓷一样,既白又滑,眼睛黑如点墨,看人的时候自然带了几分情意;特别是那把腰,穿着冬日的厚衣服,居然也能看出苗条来。

  顾皎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几乎立刻明白了海婆和温夫人的用心,说不感动是假话。

  两人对她含蓄地笑了笑,扶着她下床,自不必再多言语。

  早间十分忙乱,趁空随意吃了几口点心,药汁倒是喝了一大碗。

  顾皎没精神,只管别人让干啥便干啥。开脸的时候绒毛扯得脸痛,梳头的时候为了固定冠冕,头发扯掉了好些。她勉强说了句笑话,怕以后成秃子。

  温夫人理解她的心,陪着笑了两声。

  收拾规整后,片刻功夫便有人来敲门,说外面的人已经在催促了。顺手的,还递了一张写满字的纸来。

  温夫人立刻崩了,拉着她默默地哭,也不去接那纸。

  顾皎想安慰她几句,但喝药后发汗,整个人反而更晕乎了。只得浑浑噩噩被海婆拉着,出了院子门。

  院门口聚了许多人,笑着的,画着精致妆容的,穿着喜庆衣裳的。有叫着妹妹的,还有喊姐姐的,然而她一个也认不出来。有个少年,挡开那些人,说妹妹不耐烦吵闹的,也别误了时辰。说完,冲她直笑。

  得拜别爹娘。

  顾青山站在人群里,温夫人走过去,和他一道。

  海婆牵着顾皎过去,得磕头。

  磕便磕,只起身的时候晃荡了一下,顾青山赶紧扶住了。

  他道,“夫唱妇随,相夫教子。”

  温夫人也道,“别忘了自己姓顾。县城离庄上也不远,大小事,记得让海婆回来报一声。只要我还能动,一定会去帮你主持——”

  顾青山按着她胳膊,不让说下去了。

  刚那少年立刻走出去,蹲在顾皎面前,“来吧,这会儿你也只能指望我了。”

  顾皎不解,海婆示意她趴上去。

  “是二哥哥,烧糊涂忘记了?他会背你上轿,一路送你去龙口县城。”

  是顾琼啊。

  顾皎很干脆地爬上去,贴着他耳朵说了声“谢谢”。

  顾琼似乎怔了一下,起身,扭头看她一眼。她早撑不住了,直接趴他肩膀上,闭上眼睛。

  “皎皎别怕。”少年人处在变声期,声音嘶哑又不好听,努力做出可靠的样子。

  大概,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妹妹早就换人做了吧。

  顾家庄子着实有些大,穿过一条长长的回廊,又过一片花园。到处都有宾客,到处都是人声,间或有几个全副武装的黑甲兵士矗在人群里。

  顾皎微微张开眼睛,杨丫儿却展开一把扇子,半挡住她露出来的面容,也挡住了诸多同情或嘲讽的目光。

  终于出二门,大门洞开,顾琼背着她去了轿子前。

  柳丫儿打帘子,轿夫端了立足的矮凳子来,前后又有齐刷刷一片红袍的迎亲队伍。

  顾皎直起头,勉强握住那把扇子,腰上用力要下顾琼的背。

  仅一个上轿的动作,搞得人满身大汗,头发濡湿。

  她坐好,挪了挪身体,对上顾琼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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