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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节(1 / 2)





  姜灵洲是凤翼,理当攀龙鳞。所以她所嫁之人,应当是天子。

  既是在梦里,那便没有什么不可承认的了。虽他潜心书画风|月,在姜灵洲面前以一句“不得已而为之”来述说己身言行,一次次与自己说什么“不求做帝王”,可他骗不了自己。他知自己心底深处,仍旧是眷恋着那天子之座的余温的。

  因有了那一句“凤翼攀龙鳞”,他便总觉得只要娶了姜灵洲,刘齐便可光复了。以是,执念就此深种,即使姜灵洲已嫁做人妇,依旧念念不忘。

  梦里那和尚又喃喃念了什么,似乎是一句不可多得的佳句。刘琮爱诗如命,连忙想要将那和尚念的诗记下来,只是梦中事终归只是梦中事,是根本记不住的。不消一会儿,那佳句便消匿如烟,再听不见了。

  接着,他便听到有人在耳旁喊:“陛下!陛下,您怎么在这个地方睡着了?”

  刘琮恍恍惚惚从梦中醒了过来,便发现天已经蒙蒙亮了。从窗缝里望出去,屋外的雪好像是停了,一片银光素裹、晴初好霁。一个内侍正立在身旁,紧张道:“周大人与秦大人正在等着您呐。”

  那两位大人都是前朝旧部,刘琮其实不大想见他们,因为这二人每次都只会期期艾艾说着同一句话,所谓“不敢不报先帝之恩”云云,听得次数多了,刘琮便觉得着实烦人。

  可是不见那两人,又不行。于是,刘琮招了招手,道:“请那两位大人进来吧。”

  内侍小心翼翼问:“陛下,您不洗把脸再见客么……?”

  “不了。”刘琮淡淡道,“他们都是看着我长大的,没什么好见外的。且我是什么帝王,他俩心底也知悉得一清二楚,何必在这种小事上讲究?”

  ——他算是什么帝王?

  ——不过是比丧家之犬更好些的东西罢了。

  内侍不敢惹怒他,便将那两位老臣召进了藏书阁。老臣不上前,隔着一道书柜,先痛哭流涕地哭诉了一番先帝之恩,又恳请刘琮务必光复刘氏王朝。最末,则提了一下那魏国的竞陵王之事。

  “陛下,现下那竞陵王横兵关外,这也不是个办法。”周大人的声音里透着一层惊惧,“倒不如趁着竞陵王的使节来召城时,就把那竞陵王妃还回去,好让他早些退兵。既他答应了借兵,那就没道理毁约……”

  “把竞陵王妃还回去了,谁能保证那竞陵王不背约?”刘琮说,“兵不厌诈,他行军打仗多年,又怎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唯有竞陵王妃在手,才算是多了个保证。”

  “陛下!臣也知‘兵不厌诈’,臣疑心那竞陵王妃一介妇人,又何来威慑之力?”秦大人又道,“我看就算将这竞陵王妃杀了,那竞陵王也不会哀恸。怕是他就在等此时机,好与姜家人来一个左右夹击。臣觉得,那使节是接待不得的……”

  吵吵嚷嚷的声音,让刘琮颇为头疼。

  他点了点头,又点了点头,道:“我会考虑的,你们先下去吧。”

  周大人与秦大人又吵着走出了藏书阁。刘琮应完那两人,却并未多思虑萧骏驰之事,只是继续翻了下书页。他昨天枕在这书页上睡了一整晚,手臂压皱了书页,他看了便觉得好不可惜,只好叹了一声。

  “皇后在做什么?”他问内侍。

  “回禀陛下,皇后娘娘好像说是要在内宫打猎呢。”内侍答。

  “打、打猎?”刘琮一愣,心里暗叫不好,立刻起身匆匆往藏书阁外走去。

  这内宫里哪有什么圈养着的猎物?只有他养在湖边的几只白鹤罢了。他素来爱那“带雪松枝翘膝胫,放花菱片缀毛衣”,也爱鹤那本应鸣于九皋之声,因此养了许多鹤。

  果然,待他到了池边,便看到格胡娜正瞄着那白鹤呢。

  雪后初晴,满宫素光。琉璃瓦上覆满白银,萎萎蔓草上结着玲珑清霜。身材高挑的女郎穿着一袭宝蓝直缀猎装,耳边别一根白羽,额上系着一小块儿的金护额,双手张弓引弦,一副跃跃欲试模样。

  那一瞬,刘琮忽而隐约想起来,他在梦中所得之句是何了——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原是前人已作之歌,叫他在梦中得了去,恍恍惚惚以为是自己所作了。

  风一忽儿吹过来,那池边的鹤陡然扇翅,仰头唳鸣。格胡娜看到刘琮站在一旁,有些扫了兴致,放下弓来,道:“是刘琮啊。”

  她还是不觉得刘琮是帝王,因而一直直呼其名。

  继而,她看到刘琮的脸,又哈哈大笑起来:“嗳,刘琮,你这脸……你上哪儿睡了一觉,都不知道洗把脸的么?”

  她的笑声一点儿也不收敛。齐国女子本就不常在人前露面,便是要笑,也是隔着纱扇、帷幕、珠帘,隐隐绰绰地扬唇一笑,似那五云后的袅娜温婉仙子;而格胡娜笑起来,不遮不掩,直白地将心底的乐意袒露出来,是截然不同的美。

  刘琮有些纳闷,走到池水边一照,方发现自己面颊上沾了三四道墨痕,黑漆漆的,很是滑稽。他这才恍悟过来,难怪那内侍要他“洗把脸”;而周大人、秦大人则忙着哭诉,根本不敢看他的面颊,也没指出来。直到在格胡娜面前,才被她的嘲笑惊醒了。

  刘琮用手帕抹了抹脸,蹙眉道:“皇后,行宫禁苑,不得射猎。且哪有女人打猎的道理?真是闻所未闻。”

  “那是你孤陋寡闻,看的太少。”格胡娜正了下背着的箭筒,鄙夷道,“大魏的女子从小就学这些,练的手上都要起茧子。而草原上的女郎则更是如此,莫说骑马射箭了,就是行军打仗都是要去的。”

  刘琮听了,实在想不出来她说的那是怎样一番光景。

  竟然叫女人去打仗?真是不可理喻。

  “可是这些鹤是我养的。”刘琮一甩衣袖,急道,“鹤有灵性,皇后怎可以它们为猎物?”

  “养鹤干什么?”格胡娜一脸不解,“不都是些长了漂亮毛皮的动物么?”

  刘琮心底有些挫败,想这格胡娜到底是异邦人,不知事就是不知事。但他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所谓鹤,即‘翻然敛翼,宛将集兮,忽何所见,矫然而复击。独终日于涧谷之间兮,啄苍苔而履白石’……”

  还没念完,他就发现格胡娜一脸惑色,于是刘琮接下来的话,便哽在了喉咙里。许久后,格胡娜收了弓,道:“罢了,罢了。既然你不让,我不做就是了。我只求你别有事没事儿就念诗,我最受不了这个。”

  说罢,格胡娜便要离去。她走了两步,又折过身来,笑嘻嘻道:“刘琮,听闻你那鱼藻宫里,关了魏国的竞陵王妃,这是真的?”

  刘琮的面色,一下淡了下来。

  “这些事,与皇后无关。”他答道。

  “当然有关,”格胡娜走到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一点儿也没个皇后模样,“我心悦她,不想她受伤。你把她弄来这儿,是会让她难过的。”

  刘琮在心底暗暗道:他又如何不知这一点呢?可是他别无选择。

  “我能去看看竞陵王妃么?”格胡娜问,“我和她在太延时,关系一向好。”

  “不能。”刘琮拒绝了,“她有孕在身,只能静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