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章 喜剧的背面(2 / 2)
但她的沉吟真要说起来,含有比较多的反感与怀疑。
(竟然超越了艾丝的纪录……这不可能吧,再怎么说一个月也太离谱了。)
八年前。
当时八岁的小女孩,以不知分寸的异常速度升上了Lv.2。
所需时间为一年,这种与过去【升级】最快纪录同等的伟业,曾经是无人能打破的世界纪录。
对,直到这一天为止。
(就算没有作假好了,怎么偏偏是小矮子的孩子……可恶啊~!超气人的~!!)
谎报【升级】所需天数。
或是到公会登记成为初级冒险者之前,已经累积了【经验值】。
或者新人只是虚伪的自我申报。
只要有心,作假方法多得是。
但是,那个小妹妹女神——赫斯缇雅不是会做那种无聊事的神物,洛基跟她虽然水火不容,但至少明白这一点。
换句话说,这个少年的确达成了「丰功伟业」。
如同写在羊皮纸上的简短经历,他打倒了「弥诺陶洛斯」这座高墙。
「……世界最快白免(纪录保持人)。」
花美男天神眯细眼睛,在圆桌角落低喃的话语,也传进了洛基耳里。
其他神看着「命名典礼」最后剩下的可怜兔宝宝,舔舔嘴想着要给他取个什么绰号时,洛基的嘴抿成了ヘ字形。
(不过,这种「成长」……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刺探一下吧。)
四周众神正在用不至于吵闹的呢喃声交头接耳时,洛基下了一个判断。
小妹妹天神莫名紧张地坐在椅子上,似乎想赢得一个普通的绰号,洛基看着她,一个人静静站起来。
「……洛基?」
「在决定绰号之前,你先解释一下吧,小矮子。」
洛基完全忽视旁人的反应,瞪着愣住的赫斯缇雅,倏地睁开了自己的朱红眼眸。
「一个半月就让我们的『恩恵』升华,究竟是怎么回事?」
碰!
她手掌重重拍在桌面少年的数据上,故意发出咄咄逼人的声音。
洛基没看漏瞠目结舌的赫斯缇雅倒抽了一小口气。
「就连我家的艾丝,第一次【升级】也花了一年,足足一年喔?而这小子却才一个月?鬼扯啊。」
「……」
「我们的『恩恵』才不是这种玩意。要是能一个月左右就让每个孩子的器量彻底改变,那多轻松啊。就是因为办不到,大家才会那么辛苦啊。」
「…………」
「喂,小矮子,解释一下啊。」
「………………」
洛基穷追猛打地吓唬赫斯缇雅,只见她满脸汗水流个不停。赫斯缇雅心里似乎也十分惊慌,整个人像雕像一样僵硬。
洛基有所怀疑。
怀疑少年只能用急速形容的「成长」,是否牵扯到某种不寻常的重大因素。
例如——就像怪人芮薇丝等「强化种」那样。
少年成长的秘密,会不会是由自己这派目前正在对付的势力——白发鬼所说的「她」赋予的力量。
洛基盯上这种异常的成长力量,才会刺探赫斯缇雅。
(真的只是为了保险起见就是了。)
话虽如此,洛基对她的怀疑其实几乎是零。
这个土里土气的蠢蛋女神以及她选择的眷属,就算天地颠倒过来,也不可能竟然跟黑暗派系有所联系。这种假设实在滑稽过头,就连洛基认真追问起来,也会觉得没劲。
简而言之,「强化种」什么的猜测只不过是找借口,其实就是想整她。
出于自己眷属的纪录被超越的嫉妒与恼火,然后是单纯的好奇心。
照正常思维来推测,应该是「技能」吧。而且若是效果能影响到成长速度,那就是未经确认的「稀有技能」了。
洛基做为天神,心中交杂各种情感,像找碴般逼问赫斯缇雅。
「无话可说是吗?你该不会是使用了神(我们)的力量吧?」
「我、我怎么可能那样做啊!」
她语带挑衅地质问赫斯缇雅是否动用了「神力(Arcanum)」——「改造」了眷属,但当然也不是认真的。
洛基也很明白。
使用「神力」是触犯诸神规则(rule)的,马上就会穿帮,而且改造孩子一点乐趣也没有,毫无意义。这样做是冒渎下界这场游戏(game)的行为,会扫了自己与其他神的兴。
若是想舍弃与心爱的孩子们共同生活的实际感受,只想偷懒,那只要回到天界,再去过堕落的日子就行了。
最重要的是,这违反了诸神的目的。
因为凡是脑袋正常的诸神,赐与孩子「恩恵」希望将来看到的——没有别的,就是「英雄」的诞生。
「那你就说来听听啊。如果没做亏心事,有什么不敢讲的。」
「呜……」
洛基巧妙地套话,封锁了赫斯缇雅的退路。
此时诸神大会的与会者(成员)都在注意她们。
所有人都一副兴味盎然的样子,四周鸦雀无声,包括一脸困惑的赫菲斯托丝在内,没有人帮赫斯缇雅说话。
就算不顾个人的情感,洛基也想把「成长」的主因问个清楚。
「——哎呀,这有什么要紧呢。」
然后,就在下一刻。
彷佛岔入两人之间,一阵美妙的女高音响遍四周。
「……咦?」
「你说啥?」
赫斯缇雅、洛基以及她们以外的神,视线都转向声音出处。
银发「美神」显得有点不感兴趣,但迷人嘴唇浮现着笑意,继续说道:
「既然赫斯缇雅说没有违规,那就没必要硬逼人家说吧?说好不干涉其他【眷族】内部的情况了,尤其是团员的【能力值】更是最大的禁忌(taboo)。」
听到自天界以来维持着孽缘关系的芙蕾雅若无其事地说,洛基用充满疑心的眼神看向她。
「……才一个月耶?你懂不懂这个数字的意义啊,花痴女神。」
「呵呵,你为什么要这么固执呢,洛基?我倒觉得你现在的态度,才让我费解呢。」
打破禁忌的是你喔?芙蕾雅暗指这一点,然后装出一副注意到什么的态度,露出含笑的表情。
「该不会是嫉妒吧?因为你的掌上明珠的纪录,被赫斯缇雅的孩子超越了?」
「才不是好吗。」
被她讲中了一部分,洛基内心「呜咕」呻吟一声,马上回嘴。「真的吗?」芙蕾雅挑衅般对她微笑。
洛基火大起来,横眉竖目正要跟她吵——看到目不转睛注视自己的美神银瞳,停住了动作。
(这个花痴女神,该不会……)
洛基本来想,如果芙蕾雅想诱导自己说错话,挑自己语病,她就要不客气地讲到芙蕾雅回不了嘴。
然而洛基察觉到了她的神意,明白自己接下来不管说什么,都一定会被说服。
洛基不禁发出「啧!」一声,芙蕾雅笑了笑。
「的确光听数字,会让人怀疑自己听错了。」
「不过,这孩子不是颠覆了Lv.的差异,奇迹般地打倒了弥诺陶洛斯吗?」
「如果让我勉强推理一下,也许弥诺陶洛斯这种怪兽与这孩子有过一段因缘,因此获得的【经验值】对这孩子来说意义匪浅。」
「或许就因为这样而得以【升级】……我是这样想的,你觉得呢?」
芙蕾雅的连番发言,左右了诸神大会的论调。
与洛基并驾齐驱的都市最大派系发言分量十足,最重要的是她那人称美之化身的「魅力」自动增加了一大票赞同者。迷得骨头都酥了的荷米斯更是说什么「我也支持芙蕾雅小姐!」,让狄俄尼索斯不禁叹气。
(她那时候说的话,原来是这个意思啊。那个花痴这次看上的猎物,是小矮子的……)
当众神开始倾向赞同美神的意见时,某一天的记忆重回洛基脑中。
举行怪物祭的当晚,她在闹区的高级酒馆与芙蕾雅进行了密谈。
『只要今后对我的行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件羽衣就送给你吧,如何?』
这是芙蕾雅与洛基之间缔结的契约。
洛基看穿是芙蕾雅用「魅惑」之力在怪物祭引发骚动,想威胁她,却反被抓住把柄,只好不情不愿与她做了交易。
「今后我的行动」——也就是芙蕾雅对她看上眼的孩子所做的一切举动。
洛基对这一切都必须视若无睹,今后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看到芙蕾雅的魔性眼眸,洛基察觉到她看上眼的对象,其实就是赫斯缇雅的眷属。
(这么说来,刚才伊丝塔重提的「弥诺陶洛斯」一事……也是这家伙的所作所为了?)
虽不知道芙蕾雅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看穿了少年的「成长力」,总之她应该早就在注意赫斯缇雅的眷属了。而现在看到少年就快成为诸神的玩物,芙蕾雅才出面袒护他。
领悟了一切的洛基真想狠狠呸一口口水。
就像方才银色视线对自己呢喃「不要碍事」,今后自己仍得默认芙蕾雅对少年——贝尔•克朗尼的一切行动,就算有什么不满或不称心之处也一样。
结果,之后会议仍然顺着芙蕾雅的心意发展,贝尔•克朗尼的成长问题就这样不了了之。
(这表示小矮子那边的孩子真的这么有天分,能让芙蕾雅看上?所以才写下这么蠢的纪录……不,那个花痴的确说过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什么不可靠啊,爱哭鬼啊,透明清澈什么的……啊~!总之有够不爽的啦!)
不知不觉间,男神们在芙蕾雅的指示下开始讨论起贝尔•克朗尼的绰号——女神们一脸扫兴——洛基没理他们,心中异常愤怒。
虽说缔结了契约,但洛基无法忍受有人不把自己当一回事。洛基撞开椅子站起来,走到跟不上状况、一脸呆相的赫斯缇雅身边。
「……洛基?」
赫斯缇雅注意到洛基,抬起头来,她臭着一张脸低声说:
「……你得当心点,小矮子。」
「咦?」
「我是在叫你罩子放亮点。虽然我根本不想象这样对你提出忠告……但现在让那白痴恣意妄为,才更让我不爽。」
竟敢把我看扁了。
洛基厌恶地抬起头,视线从赫斯缇雅身上移开。
在她注视的方向,只见芙蕾雅正要独自退出诸神大会。
她背对两人,美丽的银色长发消失在大厅门扉后方。
「等、等等。你说我得当心点,究竟是在说什么?」
惊慌失措的赫斯缇雅让洛基皱起眉头,把脸一下子逼近她。
「智障啊,有点警觉性好吗。那个女神袒护了孩子耶?」
「……?」
我可是在说那个芙蕾雅喔。洛基加重了语气。
吃惊的赫斯缇雅,带有蓝彩的眼眸还在慌张当中。
洛基挺直弯下去的腰,鼻子哼了一声。
「哈,你真的不懂啊。真是无忧无虑。……好吧,算了,反正其实跟我无关。」
抛下这句话,洛基就回到白己的座位上。
洛基很不乐意给赫斯缇雅建议,但被芙蕾雅耍着玩也不合她的个性,至少要还以点颜色。
「呿!」洛基呕着气,警告了最不对盘的女神一句。
最后。
「「「「「「「「「「「决定啦——!!」」」」」」」」」」
最后一名冒险者的绰号敲定,「命名典礼」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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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神大会顺利闭幕后。
众神陆陆续续走出了大厅,为了将这次「命名典礼」的结果转达官方发表,一部分神得意扬扬地前往公会本部。
变得空荡荡的楼层,只剩下洛基、狄俄尼索斯与荷米斯。
「那么,有看到啥可疑分子吗?」
「我有注意到几个神……但他们那态度应该只是想闹事取乐,期待发生骚动。」
「我这边也差不多。」
今天还是像贵族一样穿着上等服饰的狄俄尼索斯,以及身穿轻便旅人装束的荷米斯,报告了不怎么理想的成果。
一个人坐在圆桌上的洛基,与缔结了奇妙合作关系的两名男神面面相觑。
(没有收获啊……哎,反正本来也没多大期待就是——)
追根究底想想,在事件背后牵线的幕后黑手不太可能出席这场诸神大会。就算胆子大到参加了,恐怕也没蠢到会在这种场合露出马脚。
洛基只觉得要是有哪个神知道些什么就算赚到,所以既没失望也不沮丧,对狄俄尼索斯他们形式上抱怨两句。
「真是,尽把麻烦事塞给我。」
但她在心中补充道:不过反正艾丝他们不在,我闲得很。
洛基用好像吃了亏的态度瞥狄俄尼索斯一眼,他苦笑着说「我会再送上等葡萄酒给你的」,她这才觉得痛快点。
「那么,我走啰。」
忽然间。
荷米斯开口如此说道。
「嗄?」
「我有点琐事要办,得立刻出都市才行,旅行准备都做好了。」
看到洛基转头过来,荷米斯回以花美男的笑容。
接着他低下头,看着手上的羊皮纸——这次升级的冒险者的名簿。
「况且有趣的见闻也到手了。」
他小声低语,眯起眼角细长的瞳眸。
「我会暂时离开欧拉丽,之后的事就拜托你们啰。别担心,我很快就回来了。关于那件事,我会继续让孩子收集情报的。那我走啦。」
说完想说的话,荷米斯很快戴起了附羽毛的旅行帽。
他笑容可掬地挥挥手,就真的离开了。
「那个软脚虾,明明是他自己说我们都是受害者……」
「荷米斯就是那种神。」
洛基蹙起眉头,身旁的狄俄尼索斯也在皱眉。
「对了,你在天界跟那软脚虾是老乡对吧。」
「是啊,很无奈地,我们领地相近。」
顺便一提,你怀疑的赫斯缇雅也是。狄俄尼索斯好像累坏了似地叹气。
洛基他们就这样,对宛如一阵任性的风般离去的男神,露出无故受到烦扰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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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时候算起,已经过了十天啦……」
洛基躺在柔软的长沙发上自言自语。
这里是【洛基眷族】大本营(总部)「黄昏馆」的会客室。
橙色基调的室内到处放着八音盒等骨董品,人偶(矮人)们移动报时的机关钟指着早晨的时间。
洛基维持着往上看向天花板的姿势,回想着十天前的诸神大会,那场喜剧般饗宴背后发生的事……整个人瘫在沙发上。
「还是好无聊喔~,想行动又没办法~」
她双手叠在后脑勺,晃着挂在沙发边的脚。
洛基换了个姿势,抓起一旁小圆桌上的玻璃杯——诸神大会后狄俄尼索斯按照约定让团员送来的葡萄酒——仰首喝了一大口。
对于一大早就在喝酒的主神,经过会客室的留守组团员都投以受不了她的眼神。
「真希望艾丝美眉她们早点回来~」
环顾少女们不在,显得格外空旷的室内,洛基漫不经心地脱口而出。
听她的语气,一点都不怀疑前去「远征」的眷属们会平安回来。
「——洛基!伯特先生回来了!」
「哦?」
过了半晌。
面对会客室的通道突然传来团员的声音,让洛基猛地从长沙发撑起上半身。
她跟在急着来叫主神的团员后面,赶紧前往宅邸的正面大门。
「不过伯特……就伯特一个人?」洛基内心正不解时,只见狼人青年的确是一个人回来,待在宽敞的入口大厅。
彷佛说明了经历过的迷宫远征,那件战斗装(battle jacket)破破烂烂。
「哦——!伯特——!?你回来啦——!!」
「吵死了,我还有事要做啦。」
总之洛基为了孩子回来而高兴,又蹦又跳的要扑上去——但伯特一下就躲掉了。
他好像连对话都嫌浪费时间,抓住前来迎接的团员做出指示:「把现在留在宅邸里的团员统统召集过来,快点。」
男女团员们回答「好、好的!」,还没弄清楚状况就听从伯特咄咄逼人的指示,这时洛基问了从刚才就一直在意的问题。
「欸,伯特,芬恩他们咧?」
「还在地下城。」
伯特接二连三下令,叫团员把背包还有肉类拿来,一边准备再次出发一边回答洛基。
他说远征队主队在第18层陷入行动停止的状况。
很多人中了毒妖蛆的剧毒,正在受苦。
而伯特必须在地表收购人数所需的解毒药,带到地下城。
洛基听了简短解释,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我去【迪安凯特眷族】。反正全部买下来也一定不够,让罗克斯他们跑其他道具店。」
「OK的啦!这下恐怕要花两三天喔~」
毕竟专用的特效药是以栖息于「下层」,而且数量不多的毒妖蛆的体液(掉落道具)制成,相当稀少,必须跑遍全都市才能凑到足够分量。而且就算运用人海战术,各店没有库存,就只能委托【迪安凯特眷族】重新调配解毒药了。
虽然也可以直接请能运用高阶治愈魔法的【战场圣女】直接帮忙……但这样会欠对方比解毒药更贵的一大人情。阿蜜德本人为了艾丝她们一定愿意偷偷帮忙,但问题在于最重要的主神(迪安凯特)。他以后一定会像先前哪次冒险者委托那样,找机会趁火打劫——更何况迪安凯特本来就拿眷属(阿蜜德)的高阶魔法当成诊疗院的治疗方式,谋取暴利——
明白了对团员们下指示的伯特用意何在,洛基用手指比了个圈圈。
「先别说这了,伯特,你不用休息一下吗?刚从地下城回来应该累扁了吧?帮你揉揉肩膀怎么样?」
「不用,还有给我住手。」
看到洛基两手不安分地蠢动着绕到背后,伯特一脸排斥地拒绝。
他跟回来的低阶团员拿了背包背起来,咬断带骨肉,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事,在战斗装怀里摸了摸。
然后他拿出羊皮纸卷轴,回头说:「喂,洛基。」
「这啥啊?」
「芬恩给你的。」
之后你自己看。伯特说完,前往大门口。
洛基一瞬间读完以红字仔细写成的文章,嘴唇浮现笑意。
芬恩给主神的亲笔信,写着在第59层水落石出的情报——「她」的真面目「污秽仙精」,以及敌方势力描绘的都市毁灭计划。
「干得好,伯持。」
狼人从总部出发,洛基对他的背影投以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