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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节(2 / 2)


  一想起那些陈年往事天津彦根命就一肚子的火,端着酒杯一杯一杯往肚子里灌酒,他的酒量不算太好,酒品却是不错的,不管喝得再怎么醉也不至于在等同于自己妹妹的稻荷大明神面前撒酒疯,至多也不过是念叨着“该死的人类”醉醺醺趴在桌子上半死不活,稻荷大明神看着他忍不住就笑。

  “他这种傻瓜,用人类的话来说就是所谓的……”稻荷大明神歪着头道,“傲娇?”

  “何以见得?”宗珏顺从地把话头接了过去,满足了稻荷神想要好好嘲讽一番兄长的欲望。

  “别看他嘴巴上叫得凶,其实早就在心里头认输了。”稻荷神俏皮地眨眨眼睛,“当年在平安京的时候,您也有感受到吧。”

  她这个口是心非的哥哥是怎么在背地里又出工又出力生怕自家不省心跟着安倍晴明折腾的孩子真被八岐大蛇搞死了这种事情,虽然当时她因为转生的缘故懵懵懂懂但也记得一清二楚,那可真是看着都觉得累。

  “况且一目连为何到现在还能存在着,就不必我来戳穿了吧。”稻荷神笑容狡黠宛如狐狸,再怎么强大的妖怪寿命也不过千百年,一目连却一直到现在都活得好好的甚至因为重新被人类祭祀供奉而隐隐有了重塑神位的苗头,要说这背后没有黄泉的暗箱操作才怪,黄泉之中真正有资格左右生死轮回的只有伊邪那美,而能够劝说伊邪那美出手帮忙的也就只有极得她信任的副官宗珏,而会为了一目连去找宗珏并且能够成功的,大抵也就只有她那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蠢哥哥了吧。

  “黄泉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宗珏脸上的表情无辜,仿佛当真事不关己一般道:“我们又不可能真的把一目连投下地狱,也就是走个形式。”

  “然后被你们拉着全年无休的加班连个探亲假都没有!”天津彦根命举着酒杯猛地坐起愤愤道,“我绝不可能让他去你们这种黑心企业的!绝对!”

  “他现在就算全年在休假也没有来看你啊。”宗珏淡定地直击重点,瞬间天津彦根命就又捧着酒杯蔫哒哒地趴回了桌子上。

  嗯,天津彦根命,大龄傲娇,外加子控。

  实际上被乖巧可爱的小侄子拜托了很多次照顾天津彦根命的稻荷神愉快地笑了起来,推开宗珏站起身,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拿着酒杯,暂时离开这个“情人”的温柔乡去应酬那些叽叽喳喳无所事事但又不得不交好的女神们。

  “你随便在这里逛逛吧。”稻荷神敬业地俯下身,涂着丹蔻的手指从宗珏眼角顺着脸侧滑到脖颈的喉结处,十足的暧昧缠绵,宗珏也演戏演全套地握住她的指尖垂眸轻吻,做足了情人该有的姿态。

  ——不把戏做足了信不信今天就会有他跟稻荷神分手的流言传出去,明天就有胆子大的敢脱光了爬他的床。

  反正求的也就是一夕之欢又不是天长地久,在这个前提下女神们往往更加青睐于身上标着出云期间限定,入手困难度极高的黄泉神,而不是想睡勾勾手随时都能睡到毫无挑战难度的天津神亦或者国津神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女人总是难以抵挡限定这个词所带来的诱惑的。

  “小狐丸。”稻荷神扭头对站在一边的小狐丸道,“你带他转一转。”

  女神的眼眸深邃仿佛早已洞悉万物,但转瞬间就化为了一片温柔的笑意,“这里可是我最为自豪的杰作。”

  “是。”小狐丸垂眸,虚虚握住宗珏的手,“这边请。”

  第七十六章

  稻荷大明神是位交游广阔的神明, 她的宴会上总是能够见到许多不怎么常见的角色,甚至于包括很多大众观念里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物, 也有不少是她的座上客, 所以她的宴会往往都很热闹,想找个安静的地方醒醒酒都很困难。

  但小狐丸却是知道那么几处不对外开放的僻静之所,没有什么外人会贸贸然闯入, 风景也称得上秀美。

  与其他地方的树木丰茂繁花似锦不同,小狐丸带宗珏去的庭院里铺着的是细白如雪的砂砾,苍青色的石头仿佛从地下挺拔而起错落排列,砂便从沿着错落而下的石头散落,归于砂中一条条被刻画而出的几何线条之中, 石头上生着翠色的青苔,从根部开始依附着石头绒绒生了一大片, 颜色不是那种太具有生命力鲜嫩的绿色, 而是某种更加深沉坚韧,富有力量感的色彩。

  庭院里的一切都是宁静停滞的,然而却又似乎切实具有着什么难以明确感知的生命力一般在流动着,细白的砂砾如流水, 苍青的石头如高山,于是有瀑布从山巅隆隆坠落,与山下汹涌的大河合流,沿着一条条蜿蜒的线条奔涌像正中心那一圈一圈的涡。

  庭院的正中心是大片的空地, 砂砾被耐心细致地刻画出一圈又一圈的漩涡形状,用来象征大海, 象征万物的起点与终点,寂灭与重生。

  看着这静止而又永不止息的涡流,心脏的跳动好像都随之慢了几拍,陷入了某种玄妙而宁静的氛围之中。

  “真是难得能在这里看到枯山水。”宗珏扯了扯衣襟散去身上沾染的酒气,虽然真的算起来他喝得不是太多,撑死了也不过小半壶的分量,但架不住酒宴之上觥筹交错,早早就把空气里都熏满了那说不上多好的酒气,“这么一身酒气倒是冒犯了。”

  “本也就是稻荷神大人觉得有趣才建起来的,想来也不会介意您多饮了几杯。”小狐丸将纸障子又推开了些,这里的设计颇为别致,没有能够休憩小坐的回廊,紧挨着庭院的便是纸障子,拉开的门恰好隔出一个个如同画框一样的视野,“画框”之中风景精致典雅,宛如一幅幅笔触细腻的工笔画。

  “人类啊……”宗珏忍不住感慨,他面前所呈现的正是一种完全由人力所界定规划而出的自然之美,再造,重组,扭曲,将自然收拢于股掌之间的狂妄。

  何等自大傲慢,而又何等不可思议的人类。

  如果告诉那些几千年前远远凌驾于人类之上,凭心情施以恩惠便可让人类感恩戴德的神明,有一天这愚昧弱小的存在会强大到成为无数世界之中进化顶端的胜利者,神明会被人类的信仰与遗忘左右生死存亡,他们大抵会以为宗珏是发疯了吧。

  但这亿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偏偏成为了事实,自大傲慢从不因自身弱小而却步的人类一步步踏进了他们本不应该也不可能踏进的领域,甚至于超越了人与神的万丈深渊,打破了神明之间亿万年不变的死气沉沉。

  多么有趣的人类。

  以至于宗珏有时候觉得,这世间的一切,这形形色色的无数种族,都不过是为了成就人类罢了。

  人类的诞生,人类的崛起,人类的灭亡。

  无数世界中上最大的奇迹。

  宗珏想自己也许是有些醉了,才会满脑子都是这些有的没的的事情,昏昏沉沉眯着眼睛往小狐丸身上一靠,他的眼神已有些涣散不复清明,抬起手揉着小狐丸的头发含混念叨着“好孩子”,脑子里飘飘忽忽像是身在云端。

  不对,他本就是在天上才对。

  宗珏本不应该这么容易醉的,他喝得不多也不急,又不是空腹喝酒,但兴许是因为庭院里的环境实在太过容易让人放松下来,不知不觉那些被压抑着的松散情绪就占据了他的大脑,周围安安静静没有什么嘈杂人口,小狐丸也是值得信任的好孩子,于是他就放纵了那些浮上来的散漫情绪蔓延,拖慢了大脑的速度和身体的反应,连被小狐丸抓住手腕都花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小狐丸盯着宗珏的眼睛,那双漆黑的眸子里不再像以前一样锐利得让人心慌,迷迷茫茫的色彩欲语还休般笼着像是层若有若无的雾气,眼尾因为酒气晕开淡淡的红,极大的柔化了宗珏本身的压迫感。

  那种平时不管宗珏表现得再怎么温和可亲都让人不敢造次的压迫感消散的同时,被压得死死的种种小心思也跟着一个个冒起了蠢蠢欲动的泡泡,鼓动着将满脑子绮思化为实际行动,喂饱嗷嗷待哺的欲壑难填。

  “主殿?”小狐丸握着宗珏手腕的手已经不知不觉地摩挲起腕间泛起淡淡青色的血管之处,指腹能感受到血管一下一下的震动,比平日里稍稍快一些的跳动,比平日里稍稍高一些的体温。

  “嗯?”宗珏下意识应了小狐丸一声,半分没有注意到他和小狐丸现在的姿势有哪里不对。

  “主殿……”小狐丸的声音几近喟叹,平日里小心翼翼掩藏起来的感情在此刻变得难以克制,让他变得既勇敢又胆怯。

  他不应该是这样子的,连他的分灵都要比他来得果决——在那些碎裂而后回归他身上的“小狐丸”的记忆里,作为刀的锋锐与作为狐狸的野性同时决定了他并非懦弱优柔的性格,反而应当具有着相当的攻击性才对,但是须得知道他作为刀的锋锐源自于宗珏的千锤百炼,他作为狐狸的野性来自于宗珏赋予的传承,面对着自己的锻造者他毫无胜算,只能隐忍。

  并非优柔寡断却步不前,而是在等待着一个也许能够搏到一丝胜算的时机。

  他不知道眼下是不是最好的机会,但他知道自己没办法再忍耐下去了。

  一个克制的,小心翼翼的亲吻落在了宗珏手腕上,小狐丸抬眼看着宗珏的神情,在他迟钝的锻造者将其归类于小孩子撒娇之前一口咬下,他咬得很用力,用力到舌尖能够尝到鲜血的腥甜,他无比熟悉这个味道——在他尚且懵懂还只是存在于刀中的蒙昧意识之时,最早所品尝到的,记忆里最深刻的就是这个味道。

  没有丝毫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