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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2 / 2)


  嘉禾挑眉,“你倒还委屈上了——不过也是,”她颇有些疲惫的叹了口气,“皇帝不是什么好差使,为了这个位子豁出性命,不值得。”

  “陛下当三年的皇帝,却仍然不喜欢这个位子。”苏徽用的是陈述语句,因为这是明摆着的事实,可是他看向嘉禾的眼眸中满是好奇,好奇这三年来嘉禾的经历。

  “朕登基的时候,京中死了两百一十一名官僚。”在苏徽的刻意引导下,嘉禾说起了过去的旧事,“这些还只是死去的官吏,不包括他们的亲眷族人。”

  她拿起琉璃盘上的瓜果摆弄了起来,“先帝驾崩时没有后嗣,朕被迎立为帝,当时天下震动,世人都不接受我朝竟然出了一个女皇帝。朕的母亲据说是用兵马挟持了内阁诸臣,才迫使他们同意。可饶是如此,几乎朝中大半的官僚都反对此事,他们跪在午门前伏阙,痛哭先帝。”

  她将一只蜜桃放在了桌案中央,蜜桃旁绕着一圈又一圈的樱桃——这样的举动透着孩子气,可她的神情凝肃,让人不敢再说话,“朕当时站在角楼上偷偷往下望,看见密密麻麻、密密麻麻全是人,朕是真的被吓坏了。朕从小规矩听话,自认为从未做错过什么大事,十三岁那年陡然碰上那么多对朕满怀恶意之人,一连数日都寝食难安。然后——”她忽然抄起桌上镇纸,对着那一堆光润的樱桃拍了下去,霎时间桌上溅满了鲜红的汁液。

  原本她用樱桃拟作朝臣的举动还颇有些滑稽可笑,这一下之后,苏徽看着满桌的糜烂的红色,心惊肉跳。

  “先是廷杖,母亲下令让锦衣卫将那些伏阙痛哭的朝臣拖了下去,如果不服朕,便打到死为止。再然后,太后给大批对朕皇位有危险的臣子都扣上了谋反的罪名,将他们或是族灭,或是阖家流放……大约,死了数万人吧。”

  她平静的说起这些往事,平静的就像是在背诵经文的老道士。

  对于一个长于和平年代的孩子来说,短时间内见到那样多的死亡,所遭受的精神冲击绝不会小。难怪会性情大变。

  “对了,你的兄长云乔,也是死在那个时候。”

  苏徽没有再说话,他经历了白鹭观的那场屠杀,而白鹭观中的惨烈情形像是神话中描述的地狱,可那不过是长业末年皇权更迭中微不足道的一环而已。

  “死了很多人,绝大部分都是朕的母亲杀的,可朕,不能怨恨她。这份罪孽,朕得与她一起担着。朕那时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要让朕坐上皇座,明明只要退一步,就不会死那么多的人。有很长一段时间朕与太后的关系闹得很僵,太后便罚朕在太庙跪了三天三夜。”

  “然后呢?”

  嘉禾拿着帕子慢条斯理的擦拭手指间的樱桃汁液,她不回答苏徽的话,而是说起了另一件似乎无关紧要的事情,“太庙附近有一口池塘,多年无人打理,快干涸了。塘内污泥淤积,朕路过那里的时候,看见水面上不断有气泡浮起。那是池中所剩不多的鱼类在拼了命的挣扎。”

  苏徽低头沉思着嘉禾这番话的涵义。

  快要干涸的池塘……淤泥深处想必已经堆着不少鱼类的尸骨了,只有足够强壮的鱼还能浮上水面求生。

  如果将这个世道比作充满了淤泥的大池塘,那么嘉禾就是少数能浮到水面上的鱼。相比起这个时代一生都背负着三从四德的女人,相比起那些不能识字、不可抛头露面、终生不得自由的女人来说,她反倒是幸运的。

  这份幸运自然是要付出代价,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有足够的实力承受这份代价。

  “不说这些了。”嘉禾也意识到自己同这个才认识不久的小女官透露的太多了。

  也许真的是以为云微太像云乔了,容貌相似,那种让她心安的气质也相似。

  曾几何时她面对着云乔时,总觉得她无论到哪里,云乔都会跟在她身后,而现在云微给她的是类似的感觉。

  她就像是一个跋涉在深夜的旅人,走着走着,忽然遇到了同样提灯夜行的人。于是漫长的旅途忽然就不再孤单。

  也许,这个人能成为她的同伴?她心中莫名其妙的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她就是无端的感觉,云微能够理解她。

  但是身为皇帝,她不可以放任自己将那份信任轻易交出去,她用力掐了下自己的掌心,对苏徽道:“行了,你告诉朕,武英殿试后的闹出来的乱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差点忘了,她还得亲自审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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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后有机会再穿插一下嘉禾十三岁到十六岁的经历

  现在她是不会和小苏透露太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