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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29)(2 / 2)


  法国南部的海滨小镇里,一个少年独自坐在荒废的旧码头,静静凝望着大海的远处。

  灰白的海翻卷起冰冷的浪花,海浪昼夜不停地拍打着海岸,与嘶吼的寒风一同拉扯出不成曲调的乐章,风中只有零星几只海鸥盘旋着,发出一种凄厉尖锐的鸣声。

  偶尔有人路过时,见到这少年孤独的背影,便忍不住叹息他悲惨的命运。

  这个叫做儒勒加布里埃尔凡尔纳的少年本来有着幸福的生活,父亲和母亲共同为他搭起名为家的小小港湾,虽然他性格内向沉默寡言,却也在爱中一点点长大。

  直到战争到来,夺走了他的父母,也关上了他心灵的大门。

  凡尔纳不再与人说话,也不知晓自己为什么还活在这世间。没有人为他指引生命的方向,他便如暴风雨中的小船,迷失航路残破不堪,只能任由自己沉没到不见天日的地方去。

  但是大海的深处有着什么,叫他不自觉地往海边去。凡尔纳能听到寒风海浪中对他的呼唤,海妖的歌唱那般婉转动人,又仿佛归家的灯火温暖可亲,说要带他远行,带他往没有战争没有痛苦的理想乡去。

  可凡尔纳只是坐在那里,脸上没有半点表情,仿佛他的双耳听不见那令人心神摇曳的呼唤,他的灵魂也感受不到那自最深处萌发的力量。

  他像是变成了一个被丢弃的木偶,无法向任何人伸出自己僵硬麻木的手。

  太阳快要落下去了,夕阳照在灰蒙蒙的天空海水之上,如病人脸上回光返照的光。

  一点白色突然出现在凡尔纳的视野里,那么明亮轻盈、自由如雪花的白色,瞬间便吸引住了他的目光,叫他鬼使神差地抬起了手。

  雪白的信笺便随着风摇曳飘下,蝴蝶般落在了他的手上。

  凡尔纳并没有怎么读过书,连母语法文的读写都学得七零八落,本应看不懂信笺上不知哪国的文字到底写了些什么,然而他只是随意地瞥了一眼,那些歪歪扭扭的字符就奇异地在他脑袋里组成了通顺流畅的语句。

  【来吧,来作梦中游,往地狱更深处去吧。

  若有抛却一切荣光,背负一切罪孽之觉悟。

  为和平,为自由,为未来。】

  这是一封邀请函。

  凡尔纳并不知道这封邀请函为什么会落到他头上。一个十四岁的小镇孤儿怎么也不会是什么舍弃荣光背负罪孽之人,甚至他对于战争都没有太多概念,他只知道那是夺走了他所有快乐与希望的东西,像大海一样近在咫尺,又庞大到令他恐惧。

  凡尔纳不曾怨恨过战争,就像渔夫不会因为渔船淹没而怨恨大海,那都是毫无意义的事情。

  但是,凡尔纳想,但是反正他早已无处可去,或许这是发出这封邀请函的人昏了头,错眼将他当做了可以捡回家去的东西。

  但是,但是

  至少在死去之前,在被绝望与孤独彻底淹没之前,他想尝试一次。

  信笺凭空燃起了明亮的火焰,照在少年空洞麻木的眼眸里,竟也映出一抹仿佛希望般的光。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夜晚是属于梦境的国度, 无形的丝线拉扯着沉眠的意识,像是朝阳落在额上,露水点在眼皮那般, 温和又轻柔地唤醒了梦中的灵魂。

  儒勒凡尔纳知晓自己在做梦, 他的身体轻飘飘的,意识仿佛泡在一团棉花糖里, 整个人也跟着陷进那蓬松的甜蜜陷阱, 心口紧闭的大门随之被撬开了缝隙,叫里面怯弱孤独的灵魂再藏不住行迹。

  凡尔纳在梦中看见的第一样东西,便是书沿着墙壁整齐排列, 一本又一本的书籍,从脚边一直绵延到头顶看不到尽头的地方去, 明明他身处的中央大厅很是宽敞, 容纳上百人都不成问题,周围堆叠的书也多到让他数不清数量,可是他不知为何, 竟觉得这些书本少得十分可怜。

  他听见身后响起抱怨的声音,什么嘛, 这地方简直就像是书本搭的监狱。

  凡尔纳还不待转身,就感觉肩膀被重重压住,哦呀, 是我没见过的新面孔呢。

  凡尔纳扭过头, 一个金发碧眼的俊美青年将手臂搭在他肩上, 正笑嘻嘻看着他:你叫什么?是哪国人?

  他说的是英语, 但凡尔纳却奇妙地听懂了他在说什么。

  我他刚开口, 另一个声音就响了起来, 若要与他人谈话, 不应当先报上自己的姓名吗,王尔德。

  凡尔纳循着声音看去,看到另一位黑发瘦高的青年站在角落,鼻梁高挺眉头紧皱他似乎是经常皱眉的,眉心竖着深深的印子,整个人看起来冷酷又不可接近,叫凡尔纳感觉有些畏惧。

  这个人和叫做王尔德的金发青年似乎是互相认识的,王尔德半点不被他的臭脸影响,自在地笑起来,哎呀,谁让我天天看到的都是你们这些老熟人,实在是看得我都快吐了。

  他说着又拍拍凡尔纳的肩膀,安慰道:他们德国人就是这副油盐不进的死样子,你别怕他,要是他凶你,我给你出头哎,塞万提斯先生!没想到您也来啦!

  王尔德和凡尔纳话说到一半,又热情地招呼起出现在大厅里的另一个男人,对方看起来三十多岁四十岁的样子,穿着干练的作训服,两颊蓄了短须,神情中透着时常发号施令才会有的傲气。

  这位塞万提斯先生环顾一圈,摇头道:要是早知道都是你们这些小年轻,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您还年轻着呢。何况今天这样的事情,正需要您这样的人物才能压得住。王尔德笑了两声,也不放开凡尔纳,就这么搭着他的肩膀,花蝴蝶似的跟大厅里其他人打起招呼。

  凡尔纳这才发现,他们短短几句交谈的时间里,大厅里不知何时又出现了几个人,却并不贸然加入他们的对话,有的站在一起低语着什么,有的不远不近独自观望着局势。

  只有一个年轻人主动走了过来,颇为尊敬地称呼王尔德为长官,又向黑发青年颔首致意,许久未见,海涅先生,很高兴看到您一切安好。